第29届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张艺谋导演的文学表演选择了一幅巨大的“纸”，向世界呈现了一幅中国的长卷，历史的长卷，文明的长卷。在这幅画卷中，有活字印刷术、指南针、丝绸之路、太极拳、武术。尤其张艺谋在导演寓意天圆地方的太极表演，向世界展示着东方人的哲学理念——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他说：“中国古代的写意画，中国的诗词、音乐，都充满着浪漫的色彩……。“太极”通过几个人到人浑然一体的表演，展现了“空灵”的感觉。”这段内容把中国人“天人合一”的价值观，用很好的形式进行了诠释。

中国人的书画艺术注重写意。写意，并非如有些现在论者所说的“表现”，也并非如某些现代论者所说的“变形与形式抽象”，它有着特定的道家哲学内涵。

一、书画艺术的宇宙本体论

“本体”（ontology）一词来源与西方哲学。柏拉图首创，经过亚里士多德的发展，然后通过近代哲学一系列中介环节，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得到最完备的体现。概而言之，西方哲学的本体论是由“是”（being）这个中心范畴建构起来的概念逻辑体系，则是以“存在”、“本质”、“真理”作为它的基本规定。所谓“存在”，就是指现实和非现实的存在；所谓“本质”，就是指一个事物的属性和功能；所谓“真理”，则是指某一命题与实际的相符或一致。

“宇宙论”（cosmology）是中国道家哲学的中心范畴。老子《道德经》关于“道”的学说主要探讨世界本质以及天地万物的起源问题。而且老子讲的“道”决定万物的存在就是“本体论”问题。《易经》则是用“易”、“太极”等范畴来指称“本体论”。

中国哲学的“宇宙论”指称“本体论”的各种概念和范畴大概包含以下三层涵义：

第一，“本体”是宇宙万物产生的根源。老子《道德经》指出：“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强调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作为宇宙万物根源的“本体论”，宇宙万物都是从“本体”（“道”）中派生出来的。

第二，“本体”是宇宙万物存在的根据。老子《道德经》指出：“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老子还说：“万物莫不遵道”。从而表明，宇宙万物不仅是从“本体”中派生出来的，而且还必须以这个给“本体”作为自身存在和发展的最高根据。

第三，“本体”是宇宙万物特殊形态的统一者。老子《道德经》指出：“朴散则为器”，“复归于无极”。老子强调说：“夫物芸芸，各复其根”。这里老子讲的“器”，是宇宙万物各种各样的特殊形态，它最终都要在“本体”（“无极”）中统一起来。

综上所述，书画艺术讲气功（“本体论”、“宇宙论”）。书画家只有获得虚静的审美心胸，才能在艺术创造中得到高度的自由，才能最终创造出真正优秀的书画艺术作品。

庄子认为，书画家只有虚静的心胸才能把握天地万物，庄子还将这种“虚静”的心胸称之为：“圣人之心”。他在《天道》中解释说：“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

东汉书法家蔡邕在《笔论》一文中说：“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影，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必须强调，所谓的“默坐静思”即是气功修炼。老子对此要求我们：“涤除玄览”，庄子则教导我们：“心斋”、“坐忘”。

汉代杨雄在《法言·问神》一文中提出：“书，心画也。”明代祝允明对此解释道：“情之喜怒哀乐，各有分数：喜则气和而宁静，怒则气粗而宁险，哀则气郁而宁敛，乐则气平而宁丽。情有轻重，则宁之敛、舒、险、丽亦有浅深，变化无穷；气之清和，肃壮，奇丽，古淡，互有出入。”说明书画家的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差异就会造成不同的艺术个性，而不同的艺术个性必然进一步决定了艺术风格的独特性和不可重复性。

高雅之情，一寄于书画也。老子讲“涤除玄览”，就是要求书画艺术创作者应排除各种主观欲望和名利观念，从而获得一种虚静纯洁的心境。老子还对气功修炼提出要求：“致虚极，守静笃”，“清静为天下正”，“少私寡欲”，“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圣人皆孩之”。“专气致柔，能婴儿乎？”“等等，老子讲的都是一个意思，书法、绘画、气功三者统一，就是要求通过主观上的“守气”以达到精神上的高度集中和专一。但是，老子不是勉强人为造成的，而是自然而然地使天地之气吸纳和充盈于胸中，由此达到一种极为平和畅流的状态。

二、书画艺术讲究“师法自然”

人书画艺术非常重视笔墨技巧，“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笔墨，在古典画论中实际上是由“笔”和“墨”两个独立的概念组成。笔，是应对点和线，视为笔法。墨，是应对面和块，是为墨法。作者在虚与实，浓与淡、粗与细、刚与柔、疏与密的对比之中造就神奇的笔墨艺术效果。

笔和墨，两者既有相互区别的美学含义，又承担不同的审美创造功能。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画旨》一文中指出：“但有轮廓而无皴法，即谓之无笔，有皴法而不分轻重，向背，明暗即谓之无墨。”因此，笔法旨在塑形；墨法旨在塑体；墨法筑基于笔法。

王维《山水诀》指出：“肇自然之性”是水墨画创作“师法自然”的根本。肇者，始也。自然界万象错布，异彩缤纷，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阴阳陶蒸”而成。阴阳“太极”，即是一玄一素，也就是一黑一白，“玄化无言，神工独运”，造化以一玄一素变化出了异彩缤纷的大自然。毅力缤纷

中国传说的水墨画不用五色丹青而用墨，也就是强调“墨分五色”的作用。“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彩；云雪飘扬，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风不待五色而淬。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中国画把握了“自然之性”的本体，就称之为“得意”。

既然知晓书画艺术“墨分五色”的本体，你就可以掌握“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在书画艺术“师法自然”的理解基础上，对书画功能所下的定义：“发于自然，非而述作”，就可以有进一步深刻的印象了。对此，石涛《画语录》论证说：“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

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夫画者，从于心善者。山川人物之秀错，鸟兽草木之性情，池榭楼台之矩度，未能深入其理，曲尽其态，终未得一画之洪规也。”

书画艺术离不开“笔”和“墨”所构成的“象”。然而，在创作过程中，不能仅仅局限于艺术形式本身，必须把握和表现超越艺术形式之外的“气象出妙”，“真元之象”，所谓“画之景外意”，“画之意外妙”，此乃书画艺术“气韵生动”之道也。因此，只有书画艺术家们精通老子《道德经》，通晓《易经》懂得气功修炼与书画“无言之妙”的内功奥秘，方可进入书画艺术的高级境界。

三、书画艺术创作倡导“妙悟”

道家、佛家、儒家均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心与物的统一。运用于书画艺术创作，即“情景合一”，“天人合一”八字为针。所以，中国人的书画艺术源泉：“基于儒，染于禅，归于道。”

书画艺术创作要求“先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烂灿出于纸上。这是讲的“意在笔先”，不是停留在意识水平，而是把这种“意”从意识层面“忘”到下意识层面中去，在气功状态中，由下意识（潜意识）运思挥毫。守神专一，焚香沐浴，当心静如一潭清水时，由“意”导“笔”和“墨”，忘意于书画，运思挥毫时不滞于手，不凝于心，在不知然而然中，完成常人要借助界笔直尺才能画出的孤浅与直浅，自然而然地弯孤挺刃，植柱构梁，而且赋予这孤浅与直浅以内在的生命信息，成为生命运动的轨道。这种“发于自然”的气功态创作，使表现性和再现性完美统一。就像一句优美的诗，似乎是从喉咙深度涌流出来；就像一段动人的音乐，似乎是从控制双手的键盘上往复运动的动力系统深度迸发出来一样。

这里讲的“发于自然”，是人的真正的本我。书画创作的激情，就在于通过大自然的“气象”来启迪这一真正本我的显露，在发现自然的同时，也发现自我。通过创作之前的气功态，在山水风光中激发自己的天性与自然的“气象”，或浑成、或重深、或奇瞻、或浓秀、或巧密，真正达到书画创作时“发于天然，非由述作”的无为境界。

老子认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他又强调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老子讲的“道”，作为宇宙本体是一种无形无状的存在，即所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老子明确告诉我们，人类对宇宙万物的审美体察和艺术感悟显然是语言概念和知识形式所无法涵盖的。应该说，审美活动（尤其是书画艺术创作）正是对一般语言概念的超越，正是对一般知识形式的超越。所以，我们往往讲审美和艺术是“妙不可言”的，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

写一首诗，画一幅画，作一曲音乐，离不开艺术概括的方法。艺术，是社会生活在艺术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是对社会生活的观察体验，是艺术家进行创作的基础和前提。

画之道，张彦远总结为十六字要诀：“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刑去智”。

所谓“凝神”，就是老子指出的：“虚其心”，庄子说的：“收视返听”和“心斋”。所谓“遐想”，就是超越知觉和身体为中心的理智利害关系的范围，远远地默思造化的根本大道，由此“妙悟自然”。由此真正体悟自然而然的大自由，大创化，从而“妙合化权”。这样，你就能做到“发于自然”，不再有物和我这样两极对待。当然，你也就超越了书画艺术创作的功利思维方式。

老子《道德经》关于书画创作的原则是：“损之又损”，“无为之中无不为”。因此，“简”和“率”中国画写意的真谛。对此，石涛一语道破书画艺术天机：“古人立一法，非空论者，公闲时存想虚灵二字，莫作真识想，如铃中取影。山水真趣，须是入野看山时，见他或真或幻，皆是我笔头灵气，下手时，他入寻起止不可得，此真大家也。”可见，书画艺术的精品是讲究气功态创作过程“道法自然”的。

中国书画艺术要求：“真画一划，见其生气”。书画艺术的“气韵生动”落实到“骨法用笔”，一是表现了对象的某种“骨气”和“神韵”;二是自身有一种类似那样的生命力，一种气势“妙不可穷之于笔”。然而，要做到书画气动态中创作要求，运笔主体必须达到“守神专一”，“心手两忘”的精神境界，在运思挥毫的过程中达到“天人合一”，才能“发于天热”的书画艺术创作。

四、书画艺术的“玄妙”美学观

书画艺术讲究“妙悟”和“心悟”，关键在于审美鉴赏，“不可以目取”，不能“为目有止限”，而必须以“心悟”的直觉方式才能把握其“玄鉴精通”。庄子说：“是之谓不以心损道，不以人助天，是人谓真人。”可见，中国书画美学对所谓“天趣”、“天成”、“天真”、“天然”理想的追求是从道家哲学思想中派生和发展出来的。

道家创始人老子把“道之为物”这种不确定的“恍惚”状态称之为“玄妙”。老子《道德经》指出“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对于“玄妙”的书画艺术美学观，即“意冥玄化”，“妙将入神”，“极妙参神”，“气象幽妙”等，以及“毫端之妙”，“妙理”，“妙思”，“妙笔”，“妙品”等说法。可见，中国书画美学包含着浓厚的宇宙“本体”意识。

石涛告诫我说：“写画凡未落笔，先以神会。至落笔时，勿促迫，勿怠缓，勿散神，勿太舒。”他又强调“古人用意，墨生笔活，横来竖去，空虚实际，轻生绵远，俱有腕中指上出之，其指在松。松者，变化不测之先天也。所以，愈松愈紧，愈远愈近，愈今愈古。趣生画外，意生手前。天意无趣，从何处得也。”中国书画艺术正是运用“笔”和“墨”（墨分五色）来造型抒情意志，成为中国书画艺术有别于西方油画艺术的本质规定。

书画艺术是通过心灵感应去“融灵而变动”，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以判躯之状，尽寸眸之明。”

画之禅味，画之大气，画之高格，章法布局与笔墨最突出的特点在于“留白“。无论山水人物，以一简二拙为妙。有“虚”（空白）则有“气”，有空白则“活”，有空白（“虚”）则能给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此即“虚则灵”之意也。

书画艺术既可以反映出作者的道德品质和思想情感。同时还可以表现出作者生理气质上的各种特点。董其昌认为，把握历代书画大家的作品“神理”、“神气”、“神采”、“神情”而言，贵在我们与古人神会意得，在“观赏”和“渐忘”、“背临”、“意仿”的基础之上，必须争取“顿悟”气功态的更高层次把握，才能由“初若印泥”上升到“中若印水”，最终达到“终若印空”的高级境界。

第一境界“初若印泥”，是在“形模”、“形骸”、“规模”“格辙”的层面上与历代书画家心灵感应并相互契合。

第二境界“中若印水”是在“神理”、“神气”、“神采”、“神情”的层面上与历代书画家心灵感应，相互贯通

第三境界“终若印空”是在与历代书画家的作品关系完全倒转过来，不再是对古人作品内在“神理”、而是将其消融“神气”、“神采”、“神情”的企慕和追求，而是将其融化于日常的书画艺术创作活动，由此孕育出来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