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文:河西 27年前的3月26日,河北省山海关至龙家营的铁轨慢车道上,遗留下了海子冰凉的身体。 海子只活了25年,却留下了大量的抒情短章、长诗、文论与小说,生活贫穷,像格瓦拉一样喜欢到处流浪,迷恋气功和神秘主义著作,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于写作和恋爱,所以,顺理成章的,海子的死具有了某种形而上的象征意义。 海子的死,是一个时代的终结,那个理想主义、诗意、先锋的八十年代的终结。那一年之后,即使活着,也已无法像八十年代一样写作,不仅因为压制,而且因为,我们在九十年代所面对的,是精神的幻灭和一片诗意的废墟。 海子的死像一粒子弹击中了你,带给人们巨大和持久的震撼!这种震撼不仅因为他是先锋诗歌运动中流出的第一滴血,而且因为之后一系列多米诺骨牌般的诗人的自杀行动而得以强化,海子的诗歌成为了绝唱,而他的死亡却成为了一种开端。自杀本身不能成为文学成就的天平,但是桑塔格早在年她第一篇发表在《纽约书评》上的文章《西蒙娜·薇依》中就一针见血地说过:“真理与烈士被划上了等号。”海子在其生前忍受的寂寞、孤独、指责与批评在其逝世之后统统“摘帽”,他和格瓦拉、普拉斯、卡夫卡、尼采、陀斯妥耶夫斯基、兰波、热内、福柯……一样,因为他们不平凡的人生轨迹,一种激烈地反传统的姿态,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图腾和传奇。 死亡,在孤独与平静中满满发芽。 当西川最后一次走进海子在昌平的住所为他整理遗物时,他看到门厅里迎面贴着一幅凡高《阿尔疗养院庭院》,屋内一排三个大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这时西川突然说了一句阴冷诡异的话:“干干净净,像一座坟墓。” 海子最后的岁月就在北京郊区的这座“坟墓”里度过。昌平在汉代即设置县级建制,但是直到海子所在的中国政法大学迁入昌平的20世纪80年代,这里仍然是地广人稀,空气清新,一派世外桃源的农耕社会图景。这里的水质很好,元代郭守敬引昌平神山神水成为大都城内接济漕运的水库:即后来的昆明湖。正因为风水奇佳,从明成祖朱棣开始的十三位皇帝在这里修建陵墓,世称“十三陵”,在某种意义上,它成为了海子最终走向人生终点的一个黑暗的背景。 海子在昌平十三陵大红门(孙理波摄) 也许是地域的关系加深了海子的寂寞感,他写道:
孤独是一只鱼筐 是鱼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在昌平的孤独》(此诗原名《孤独》,后来海子加上了“在昌平的”这四个字) 海子在昌平西环里所住的宿舍(孙理波摄) 年,海子与孙理波在昌平西环里十五号楼孙理波宿舍
他住在昌平西环里十五号楼六单元室,中国政法大学的同事常远在他的楼上室,孙理波则在七单元。在昌平,海子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强烈虚无感:“孤独不可言说”。 女朋友不理解他,离他而去。孙理波、常远是他的挚友,经常在一起把酒叙论、淋漓痛饮,但似乎并没有缓解他的孤独感。他的弟弟查曙明注意到,哥哥回家过年时开始喝酒。在他离世前的最后几年,他开始酗酒。西川回忆,海子去世后,他去收拾海子的遗物,推开门,门后一堆酒瓶子。 海子的初恋女友 苇岸去看他,发现他病了:“不断咳嗽。寒假过后他从家里回来,母亲给他带了家乡的草药,老人认为儿子的病是累的。”事实上,他还有更严重的病,孤独中的海子开始修炼气功,并导致其走火入魔,出现幻听、幻视的精神症状,将他的朋友常远视作要逼死他的道教巫徒(参看文末附录海子遗书)。 西渡说他年元旦的时候开始模仿海子的风格,写了一些短诗,但是一打听,海子住在昌平,只是偶尔也到城里,所以他就没有去找海子,当时郊区昌平和北京市区之间距离决定了海子将忍受孤独。西川在《死亡后记》中也说,有一段时间,海子也觉得自己在昌平实在太孤独了,他有过这样的念头,到市区去工作,这样可以和朋友们离得近一些。 但城市给予他的伤害不会小于昌平。仔细研究海子生平就会发现,海子生前一直有着融入主流和发表诗歌的强烈愿望,他的最终目的不仅要“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的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还有与但丁、歌德、《圣经》作者、莎士比亚和荷尔德林并驾齐驱的渴望。孙理波说:“在二十二年前,在我们畅饮的酒桌上,你大声的朗读已告诉了你同代的朋友,你小子一心想当‘一首中国最伟大诗歌的父亲’。”海子其人自视甚高,内圣外王,怎么可能一直忍受边缘?他所忍受的孤独来自于地域,也来自于文坛。所以他要去市区参加杨炼、芒克、唐晓渡等前辈诗人组成的“幸存者俱乐部”,然而,在市区,他遭受的打击比在昌平更大。因为就在“幸存者俱乐部”的一次活动中,多多——这位朦胧诗派的大哥大级人物——再次用他那擅长的伶牙俐齿猛烈的批评了海子的诗歌,将其贬得一钱不值,以至于海子在骆一禾处痛哭流涕。 城市,不是海子的王国。 而昌平呢?和孤独的柿子树在一起,只有风、土地和秋天陪伴着他,却从来没有家的感觉:
柿子树下 不是我的家
秋之树 枝叶稀疏的秋之树 ——《昌平柿子树》
海子在昌平居住了6年,可是他以昌平命名的只有区区两首短诗,其中从未流露出他对于故土和麦地那样的浓郁的感情,昌平不是他的抒情对象。80年代中后期北京郊区的小县城,大街空空荡荡,正如燎原所说:“显示着它与繁华、喧闹、人头涌动的京城的鲜明反差。”在一个“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80年代先锋诗歌运动时期,这样的气氛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一位画家在昌平偶得的海子遗稿 流传着这样一个非常著名的故事。海子到昌平的一家小饭馆,对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诗歌,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此时,饭馆老板的回答让海子失望,他说:我们可以给你酒喝,但请不要朗诵诗歌。 这个故事透露出两层信息。一是海子迫切需要获得掌声,二是,昌平的孤独更多地来自于一种现代性社会的表征——艺术家式的诗人——的缺席,而不是海子所歌咏的农耕文明的缺失。不知道现在这家饭馆是否还在昌平开着,也不知道这位老板得知海子的死讯之后有没有像多多一样痛哭流涕,只是我们知道,海子在这里将无法得到他所要的荣誉。正是昌平使得海子面临双重困境。在一个日益现代化的社会中吟唱农耕时代的史诗和短章,在一个封闭保守的县城里实践着先锋诗歌运动的纲领和主张,一切都将成为对立的矛盾,这是海子终将出现幻听,并于年3月26日走向山海关边上一段铁轨的悲剧性结局的宿命。 自杀时他身边带有4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在最后一份遗书中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虽然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复活,正如他在他的诗中所写的: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究竟为了什么? ——海子《春天,十个海子》 孤独图书馆:一个人的图书馆,你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我的孤独是一座天堂。 北京哪家医院治疗白癜风最权威济南白癜风专科医院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http://www.vastboat.com/qgfl/1654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