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持久的气功活动显示了一种意识导向,表面上看,它是传统医学养生理论在现代生活中的具体体现,人们仿佛在追求一种能力,从祛病保健到人体潜能的开掘。但如果我们能透过如此繁复的表面,直窥其底,则不难发现,人们在试图寻找一种新的精神出路,即通过静观、反省、内视,来窥破大千世界及人体的种种奥秘,并从中渲染出他把真善美都练成一片的创造来。由于我们宗教概念的支离破碎,宗教情感的任何依附都难免虚妄,于是以中国人思维的唯物性和忘象性为特征的气功学说成了人们首先抓住的东西。它既能使人们达到宗教主义上的审美体验,又能保精养生,颐养天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如此全面地满足人们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需求呢?这是典型的中国式的追求:灵肉合一而非灵肉分裂,天人合一而非天人对抗,由物我两忘到物我同一,这是东方意境之最高境界。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而在这毫无矫饰的美的体验中,处于秩序和混沌分界线上的生命也为之展开,绚烂、并升华,气功的美学意味也由此而得以显发。它不仅体现了东方哲人、诗人、宗教家、大医在自身修养、灵魂追求上的殊途同归,也再次体现了中华文化中将人生比作艺术将生命比作一首美妙永恒之诗的境界,体现了自然事物与人生命之间的交融、交感之妙。因此我们说:气功在本质上不是“术”,而是“道”。这个“道”,即是人对自然和生命的体悟,是生命之真与人性之善与美的结合,是中华文化之精髓。一、气功追求的境界之美首先,何谓气功?中国对气的重视由来以久。孟子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庄子言: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管子曰: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精也者,气之精者也。中医则曰:天有六气,化为五行。简言之,气即生命之显达,是关系天人之际紧关键最宝贵的东西。正如《丹经》所云:“天人一气,联属流通……天与之,我能取之,得其气,气盛而生也;天与之,天复取之,气绝而死也。”而“功”则是法则,是“流”,是追求真善美之漫漫长途,由此,“气功”则是指靠意念导气,行之,以求大和谐完满之成功。而如此大和谐大完满之成功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就的,它需要人们持之以恒的信念、修炼、及对大千世界的体悟,其中不乏对不同境界的追求,而境界正是东方美学最为强调的东西。诗、画如此,人生亦如此。清末学贯中西的大家王国维曾言: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三种境界:其一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强调对自然的感悟和自我之孤独为省。气功大家又何尝不如此?瑜伽经中言:“圣者的道路,是孤独者赶快在生活,只有孤独,才能领略生活的乐趣。”而气功最初的一步就是入静,进入孤独的自我,调气、闭息、运气,想象同意念以动。然后便进入王国维所言之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重要的筑基阶段。在此阶段,修炼者要寻找真气运行的感觉,取类比象,内气凝聚,并由此上冲,达到更高一层之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在气功则是泯灭自我与大化归一,人达到了无欲无念,无喜无忧之境界,得到了澄澈、透明的智慧。这是古代修炼家、医家、哲人、诗人对生命本身作艺术体验的艰难而漫长的探索,是人们由必然王国踏向自由王国的永恒感受。“唯内所证,非文字语言而能表示,超越一切语言境界。”(《除盖障菩萨所问经·卷二》)而这种存在于人精神深处的那个不朽的本能,显然就是一种美感,一种无与伦比的美的体验。二、气功移情的淡泊之美气功的美学体验源于以下几大因素:它的意象思维因素,人与自然的交感及移情作用。正如西方精神分析大师荣格所言:“由于无数事物超越人类理性范围,我们经常利用象征术语来表达我们所不能规定或彻底理解的概念,这就是所有宗教都来用象征语言或形象思维的一个原因。”西方的上帝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象征:象征善、光明、永恒的力量等等。而在我国,占主导地位的不是有神论,而是万物有灵论,树、草木、河流、山脉、风雨皆有灵性而可唯我所用。这种对宇宙万物的混沌的认识使得意象思维、交感思维在我国不仅存在艺术中,并体现在一点一滴的现实生活中,甚至体现在许多重要理论中。气功理论则正是依据生命力是心灵中起灌注生气作用的这一原则,是把心灵的诸能力推向一种符合目的的自由的活动。在这种自由的活动中,一方面自给自足,另一方面又能加强心灵诸能力的活动,显现审美意象的能力。正如亚里斯多德指出的那样,所谓“审美意象……是由想象力所形成的一种形象显现。”这种由想象力形成的无形显现对每一位气功师而言都不是陌生的,甚至他们所想象、所观照的事物都大同小异:大海、红日、灿烂多彩。这些事物依照自己的审美要求重新组合,并渗入自己的情感因素。而任何物的意蕴深浅均以观赏者天分的深浅为准:天分高、修炼深,对天人合一的体悟就高,功就大,竟境就宽广。就象嵇康所描绘的那样:“善养生者……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泊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想,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沐以朝阳,绥以玉弦,无为自得,体妙心玄……”通过“我”的清净本性与染上“我”的情感色彩的大千世界的往复交流,达到“梵我合一”的境界。而这一境界所依据的则是美感中的一个重要概念——移情作用。黑格尔曾指出:“艺术对于人的目的,在让他在外界寻回自我。”即把我的情感移注到物里去分享物的生命,这一点对气功尤为重要。气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幻觉艺术。西方美学家洛慈的“缩形宇宙论”与中国的气功理论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说:“凡是眼睛所见到的形体都可以让想象把我们移到它里面去分享它的生命……比如建筑原是一堆物,我们把情感假借给它,它就变成一种气魄来,我们并且把这种气魄移回到自己的心中”,诗歌、音乐等与人的生命互相回应震荡,全赖移情作用,气功更有赖于这种“宇宙的生命化”。它依据并发掘躯体的智慧,将人与自然的隔阂打破,将人和“神”的距离缩小,以至于最终人可超越普通意义上的人,而成为至人、圣人、神人。三、气功是一首生命的诗由此可见,气功治病还是形而下的东西,追求真、善、美,追求生命与天地的和谐才是终极。它就如同一种养生舞蹈,有手印、身印及咒语,并参之以呼吸、意念,让整个生命,让血脉、骨骼、皮肤、气血都在一片静谧之中完成它隐秘而灿烂的动感追求,聆听感觉的轰鸣,直至全身意念如交响乐般地恢宏。一切都如脱胎换骨,在与万物的交感中重塑一个新的生命:一个清新、多彩、平和、浩大的生命。它排斥我们称为丑和恶的疾病及所有不利于生命生长的因素,排斥恶念,排斥我们人性中的种种弱点,鼓励我们对真善美的追求,鼓励我们对生命的尊重,鼓励我们追求太阳、大海般的庄严与恢宏。有人说:“艺术要摆脱一切,然后才能获得一切。”气功亦如是。它要求人独立于物外,遗世独立,并由此获得单纯的意象世界。太阳、大海、古松、清风,意象的独立给予人是美感愉悦。我们生命与物的生命往复交流,我与大地同呼吸,呼吸万物及生命的精华,万物永恒的瞬间宇宙也为之辉煌。(曲黎敏)(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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